石油“大撤退”
2020年的开启方式不同寻常,在过往的四个月时间,全世界都在见证历史。疫情全球性爆发,原油价格闪崩,能源大国的恩怨情仇集中演绎,一只只“黑天鹅”扇起翅膀汇聚成席卷全球的风暴。
国际能源署(IEA)4月石油市场报告指出,全球数十亿人正在经受着上世纪以来最严重的健康危机,全球经济承受着自19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从未有过的压力,企业破产,失业激增。“即使下半年放宽旅行限制,我们仍预计2020年全球石油需求将比2019年每天减少930万桶,这将抹平近十年的增量。”
作为原油市场的风向标,布伦特与WTI自2020开年以来“跌跌不休”,WTI原油期货价格甚至出现负油价的历史性现象,布伦特也在经历16美元/桶的低价位。
“油价暴跌,金融动荡,经济衰退,尽管不确定能否定义为大萧条,但综合以上情况来考虑已经是一轮石油危机。”对外经贸大学国际经贸学院教授董秀成告诉记者。
新一轮“石油危机”如何酝酿而成?背后究竟是地缘政治博弈的主导,还是供需失衡的压迫?谁能成为这轮危机中的受益者?
减产阴谋or阳谋
能源和国际政治是密不可分的,石油既是金融和实物商品,又是政治博弈的工具。从历年国际油价的波动看,大国博弈是石油市场动荡的直接推手。
油价真正的崩盘始于2020年3月5日OPEC+在维也纳召开的会议。OPEC会议提出在现有减产基础上增加150万桶/天的减产额度,其中欧佩克国家减产100万桶/日,以俄罗斯为主的非欧佩克减产50万桶/日,并将协议延长至2020年底。但由于俄罗斯的拒绝,这项为期三年的减产协议以失败告终。会后,OPEC决定取消对其自身产量的所有限制。
随后,沙特阿美对亚洲、欧洲和美国的客户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折扣,以吸引炼油厂使用沙特原油。其公司声明文件显示:4月卖往亚洲的原油定价下调4-6美元/桶;4月卖往美国的原油定价下调7美元/桶。
减产协议告败的结果在石油市场上快速反应,国际油价断崖式下跌。3月9日,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跌22.25%,报35.20美元/桶;WTI原油期货价格跌23.03%,报31.77美元/桶,盘中最大跌幅一度超过30%。
沙特与俄罗斯的矛盾就此引爆。3月初沙特便呼吁大幅减产以阻止油价下跌,而俄方显然认为疫情蔓延全球会酿成更严重的经济后果,因而回避减产,担心石油消费的急剧下滑会抹杀减产带来的利益。
事实上,俄罗斯在此前的减产协议中也是阴奉阳违,大部分处于不达标状态。按照2019年减产协议,俄罗斯需要减产22.8万桶/日,与其他产油国约定的产出上限1119万桶/日,但大部分时间都未能低于这一水平。俄罗斯能源部数据显示,俄罗斯在2019年的原油和凝析油日产量为1125万桶,这是苏联解体以来的最高产量纪录。
3月10日俄罗斯能源部长诺瓦克回应强烈,“俄罗斯短期内可以每日增产原油20-30万桶,未来可以每日增产50万桶。”在沙特掀起价格战后,俄罗斯接下战书,令这场石油价格战愈演愈烈。
“实际上这谈不上是阴谋,自美国从原油进口国变为出口国之后,产量不断提升,全球供大于求的格局很难撼动,沙特、美国、俄罗斯争夺的聚焦点是市场份额,”董秀成表示,“从博弈的角度来看,考虑到美国页岩气成本较高,俄罗斯、沙特当然希望通过价格战抑制其增长能力,沙、俄也在财政上承担着相当的压力。目前来看,参与价格战的大国没有赢家。”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许勤华指出:“沙特掀起本轮价格战的意图非常明确,策略也非常成功,美国页岩油经历了如此剧变后,就会导致美国本身国内能源政策剧变,致使国内出现动荡。”
平安证券相关研究报告认为,大国能源战略是石油市场的主导力量。美、俄、沙特和中国是当前对原油市场影响力最大的四个国家,油价暴跌表面上看是沙特和俄罗斯会谈失败,但实际上沙、俄两国也存在利用低油价打压美国页岩油的目的,因此美国的态度和动作也是油价走势的重要变量。
美国高成本页岩油在油价暴跌中首当其冲。据中信建投数据,美国页岩油开采成本在20美元/桶以上,加之偿还债务等其他成本,油价在48-54美元区间企业才能盈利。
相比之下,沙特开采每桶成本最低不及10美元,但由于政府财政收入对石油出口依赖最高,其实现财政收支平衡所需原油价格最高;而俄罗斯方面开采一桶原油的成本在3至4美元,其他费用成本在17美元/桶左右,实现财政收支平衡所需油价在50美元/桶左右。
4月9日,OPEC+再次举行会议讨论减产事宜,显然各大产油国之间已经在为期一月的价格战中试探了彼此的底线,同时也备受创伤。会议最终于4月12日达成减产协议。OPEC+将实行逐级减产方案,分三个阶段进行:自2020年5月1日起将减产970万桶/天,为期两个月;2020年7月1日至12月将减产770万桶/天;2021年1月至2022年4月计划减产580万桶/天。
其中,沙特和俄罗斯两国的减产将以1100万桶/天为基准,而其他各国则在各自2018年10月的产量基准上进行减产。整个减产协议将于2022年4月30日到期,但OPEC+将在2021年12月评估该减产协议的延长问题。
中石化相关研究人士告诉记者,“减产意向转变是美国也不愿意看到油价下跌,这是和之前油价下跌显著的不同,油价下跌触及美国的底线,美、沙、俄成了利益共同体。然而减产协议未能达到提振油价的预期效果,主要是疫情蔓延及其影响超出预期。”
消费需求锐减,油价雪上加霜
原油价格不断刷新低点,除地缘政治博弈的直接影响,消费需求的严重缩水更是令原油价格雪上加霜。
2020年初以来,新冠肺炎疫情不断蔓延并逐步向全球流行病趋势发展,多个国家或地区相继出台入境限制措施,各大航空公司运力削减。
同时,不少国家因疫情全国性或局部性进入紧急状态,经济进入停滞或半停滞状态,严重制约原油消费需求。
OPEC发布的4月月报指出,COVID-19大流行正在影响全球许多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石油需求增长,对石油需求(尤其是运输燃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
由于政府试图遏制疫情在美国、欧洲、亚洲、中东和其他地区的蔓延,许多地区的封锁预计将大大减少出行需求,从而对第二季度的汽油需求增长产生负面影响。
“OPEC+减产联盟破裂的真正原因是需求的急剧下坠。”光大证券分析师吴裕在研究报告中指出。这一轮全球原油的需求下滑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整个2020年第二季度大致会出现1500-2000万桶/天的需求下降。按照3月初OPEC+第一轮减产会议上所提议的150万桶/天的减产量,远远低于需求下滑幅度。
从历史上来看,垄断组织成功运转的关键在于需求稳定。一旦需求出现急剧下跌,再紧密的价格联盟也无法阻止趋势。而且,OPEC+最终达成的970万桶/天的产油削减量也无法跟上需求的下滑量,全球原油依然是显著的供过于求,OPEC+减产联盟依然有市场竞争的关系。
原油需求的持续萎缩令市场不安。国际能源署4月15日发布报告预计,4月全球原油需求同比降幅达到每日2900万桶,是1995年以来最低水平,5月和6月全球原油需求仍将大幅下降。
与此同时OPEC与多个非OPEC产油国日前达成的石油减产协议执行缓慢、执行程度存在风险以及部分产油国未能做出明确减产承诺,这些因素都令市场继续承压。
“油气与金融的融合度非常高,低油价对于全球金融市场的稳定极其不利。在全球化、命运共同体的背景下,金融动荡的冲击是全方位的,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置身事外。”董秀成认为。
3月暴跌的油价带动了大宗商品的暴跌和全球的股市动荡,美股月内3次熔断,同时也在期货市场上造成了严重的保证金缺口。安信证券首席策略分析师陈果指出,如果未来油价再次暴跌,可能再次出现美元的流动性危机,并造成金融市场动荡,还可能扩散至新兴市场,对新兴经济体金融市场造成冲击,造成外汇储备流失,兑美元汇率贬值等影响。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将2020年的经济衰退称为“大封锁”。报告称,今年的衰退程度将远超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下滑,为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糟糕的全球经济衰退。
IMF预计,2020年全球经济将萎缩3%,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将萎缩6.1%,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经济将萎缩1%。
“低油价对于进口国来讲是有利有弊的。”董秀成指出,一方面包括中国、印度、日本、韩国在内的进口国可以低价格获取原油,大量减少外汇支出,有利于平衡国际收支,稳定外汇储备;另一方面则打压了本土的油气产业的发展。
在这场“大封锁”中,荒谬的负油价也仅仅是这场席卷而开的危机表象,减产协议无助于缓解4月原油供应侧过剩,甚至部分生产国加大了协议生效前的日产能。
在疫情“黑天鹅”尚未结束之前,石油需求未见反转迹象。但是,参与博弈的大国各怀心思,新一轮“石油危机”的长尾效应却仍在全球经济和能源产业链中蔓延。
低油价“旋涡”
本轮石油市场震动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一场“石油危机”,石油产业链面临巨亏风险,石油替代进程可能因此拉长。
2020年年初以来,国际原油市场激烈动荡,原油价格不断刷新低点,WTI05合约在4月20日跌至历史性的负值,收于-37.63美元/桶,叠加需求锐减、库容不足、期货移仓换月、资本运作等多重因素,“负油价”这一荒谬现象得以出现。
在全球疫情和地缘政治博弈的诱发下,低油价令石油市场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恐。石油市场的“黑天鹅”已经扇动了翅膀,低油价带来的“涡流效应”快速在全球油气产业链蔓延。
从石油产业链看,上游原油开采板块的盈利能力与原油价格正相关,上游勘探开发在低油价期间难以为继,油服企业也会因此业务停止、资金结算困难,陷入生存困境;中游储运环节在库容紧张、运输需求放量的契机下受益;下游石化产品冶炼、销售在去库存后,将成本下降的红利收入囊中。
不唯石油产业链,新能源、煤化工等石油替代行业在低油价的冲击下,高成本劣势在扩大。如果低油价成为常态,以电代油、清洁能源代油的路将需要走得更长。
石油巨头集体亏损,页岩油最先倒下
2020年一季度,受新冠疫情全球蔓延和石油价格战的双重影响,石油上游勘探开采业务陷入困境,油价暴跌不断测试生产企业的底线。
国际能源署(IEA)4月石油市场报告指出,低油价影响石油产业链数百万人的生计,并损害了社会稳定、社会生产能力和国家经济。报告并预测2020年全球石油勘探开发资本支出将比2019年下降约32%至3350亿美元,为13年来的最低水平。
“随着油价暴跌,上游产业盈利越来越难。”中国能源研究会常务副理事长周大地向记者表示。
低油价使上游开采环节承压。截至4月29日,布伦特原油跌至24.15美元/桶,WTI收于12.34美元/桶,没有哪一家石油公司能在低价格下过好日子。
2020年一季度财报显示,意大利石油巨头埃尼集团(ENI)净亏损29.3亿欧元,去年同期则有11亿欧元净利润。埃尼集团表示,今年的资本支出将较计划削减30%左右,并下调了产量预期。英国石油公司(BP)一季度净利润为-43.65亿美元,同比下降248.77%;营业收入为595.40亿美元,同比下降11.67%。
从惯例看,石油巨头通常会尽全力守住股息,当无法兼顾资本支出和股息派发时,就会采取削减支出、出售资产和增加债务等措施。当前石油大量过剩、需求持续下滑,潜在买家的财务状况可能,没有数十亿美元闲置资金来投资项目,出售资产并非绝对可行的策略。
削减开支和增加债务成为石油公司的稻草。仅在3月和4月,埃克森美孚就已经增加了180亿美元的债务。自3月份以来,已有两家不同的评级机构下调埃克森美孚的信用评级。
荷兰皇家壳牌(RoyalDutchShell)已经推迟了在墨西哥湾和北海的两个大型石油和天然气项目,有机构预计其未来将有更多的项目被推迟甚至取消。
美国页岩油公司的情况更糟。中信建投数据显示,美国页岩油开采成本在20美元/桶以上,加之财务成本等其他费用,石油企业维系经营的原油均价在48-54美元区间。尽管美国财政收入对能源出口的依赖不如俄罗斯和沙特高,但此轮石油“价格战”最先挫伤的却是美国页岩厂商。
贝克休斯数据显示,截至4月24日当周,美国钻机数量下降64部至465部,这个数字比去年同期的991部减少了526部。
4月初,身为北达科他州巴肯地区最大的石油生产商,美国知名页岩油公司惠廷石油已申请破产保护,成为首家在本轮原油价格战中倒下的页岩油公司。
此外,大陆资源公司(Continental Resources Inc)已经停止了在北达科他州的大部分生产活动,西方石油公司(Occidental Petroleum)也被迫削减了86%的股息。
根据美国研究机构Rystad Energy统计,原油价格在20美元/桶的前提下,533家美国石油勘探和生产公司将在2021年年底前申请破产;在10美元/桶的前提下,破产数量将超过1100起。受资本开支削减影响,到2030年全球石油供应将减少6%,大约价值1950亿美元的非页岩项目已被推迟。
对外经贸大学国际经贸学院教授董秀成说:“石油公司都在努力摆脱困境,但包括降本增效在内的诸多手段对于公司来讲是有极限的,降本增效、减少资本支出等是必然的选择,但在低油价的大势下仍是杯水车薪。”
“国际原油价格的暴跌导致中央石油石化企业大幅度减利,”国资委新闻发言人彭华岗在4月20日一季度央企经济运行情况发布会上表示,尽管低油价对降低我国经济运行成本有利,但是对中央石油石化企业生产经营和效益产生较大冲击,导致一季度石油石化企业整体亏损。
“国内原油生产成本较高,普遍在50美元/桶以上,油田已经出现亏损,但基于能源安全、关停成本等考虑,国内油气生产仍要进行。”周大地告诉记者。
“三桶油”一季报表现普遍不佳。中国石油一季度营业收入同比减少14.4%至5090.98亿人民币,归属股东净亏损162.34亿元,去年同期为盈利102.45亿元;中海油一季度油气销售收入同比下降5.5%至399.5亿人民币,主要由于实现油价下降及油气销量上升的综合影响;中国石化一季度实现营业收入同比降22.6%至5555.02亿人民币,归属于母公司股东净亏损约197.82亿元,而去年同期归属于母公司股东净利润为147.63亿元。
油价的大幅波动对上市公司市值施以压力。截至4月29日,中国石油股价收于4.38元,相比开年时的每股5.87元已下跌近25%;中国石化股价从开年的每股5.17元跌至4.44元,跌幅约14%;中国海洋石油跌幅最大,从开年每股12.98元跌至8.79元,跌幅超过30%。
董秀成表示,从“三桶油”各自的产业侧重来看,中海油以上游产业发达,业绩受油价影响最为直接;中国石化以外购原油炼化为主,受低油价冲击较小;中石油则介于两者之间。但目前的状况实际上已经让“三桶油”面临了生死存亡的压力,暂且不谈发展,生存已经成为首要问题。
油服商深陷“重灾区”,削减开支自救
与油田盈亏休戚相关油服行业也再度面临生存困境。油价暴跌、上游投资削减、工作量萎缩、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油服行业沦为低油价风暴下的重灾区。
研究机构RystadEnergy多份报告称,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仍在持续,油价始终保持低位,各国油田开发受到严重影响。报告指出,现在全球油价持续走低的风险较高,低油价让大量油气项目不再能够获利,为缓解现金流压力,美国、挪威、英国等油气企业都宣布将暂停油气钻探活动,从而导致油田钻井、勘探等领域订单将大幅减少。
以斯伦贝谢、哈里伯顿两大油服行业的巨头为例,随油价暴跌而来的是“腰斩”的股价。从年初至4月29日,哈里伯顿股价跌幅达61.1%,收于11.02美元;斯伦贝谢跌幅为59.8%,收于18.2美元。
斯伦贝谢2020年第一季度财报,公司净亏损达74亿美元(去年同期净利润为4.21亿美元);哈里伯顿也在第一季度净亏损10亿美元(去年同期净利润1.52亿美元);贝克休斯在第一季度净亏损102亿美元(去年同期净利润为3200万美元)。
据道琼斯消息,斯伦贝谢将股东股息削减75%,并正在重组业务、裁员和关闭设施,以应对历史性的能源危机。该公司首席执行官OlivierLePeuch表示,斯伦贝谢正准备应对油田投资活动的急剧下滑,他预计全球石油公司支出今年将下降20%,其中北美资本开支将下降40%。
海恩斯和布恩律师事务所报告显示,一季度美国共有8家油田供应商申请破产保护,负债总计109亿美元,未来许多规模较小或杠杆率较高的油田服务公司可能无法坚持下去。
中国石化所属油服上市公司石化油服一季度财报显示,公司一季度营业收入128.68亿元,同比下降4.4%;净利润同比暴跌196.9%,净亏损1.82亿元;经营活动现金流净额为-11.84亿元。石化油服表示,净利润的大幅减少,主要是受疫情影响,公司主要专业工作量和营业收入同比减少,同时停待费用和防疫支出同比增加所致。
“这一轮低油价具有跌得快、跌幅深、波动大的特点,对油服行业的影响是空前的,比2014年低油价影响大得多。经过2014年油价大跌后,油服行业价格一直处于较低水平,油服企业经营状况基本维持在盈亏平衡点上,估计本轮低油价冲击将造成更大影响。”中油油服副总经理喻著成此前表示。
“中国油服行业受影响程度与国际油服公司不同,中国公司也存在较大差异。”中国石油大学孙梅副教授接受采访时指出。
今年一季度,国内油服公司中海油服、海油发展、杰瑞股份和潜能恒信表现比较良好。中海油服净利润11.39亿元,同比上涨3581.3%;海油发展净利润1.27亿元,同比增长219.65%;杰瑞股份营净利润2.23亿元,同比增长102.32%;潜能恒信净利润1039.88万元,同比增长146.39%。
相比之下,一季度海油工程、中油工程和石化油服相对较弱。海油工程净利润为-3.05亿元,同比下降16.74%;中油工程净利润-4.16亿元,同比下降736.19%。
在惨淡的经营现状下,几乎所有油服公司都将削减开支作为缓解困境的首要方式。Rystad Energy报告指出,“目前全球范围内油服行业从业人员超过500万人,根据目前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控制情况,各大油服企业的劳动力需求预计将降低21%左右。”
孙梅表示,“此前低油价下油服企业的生存经验在本轮危机中已不完全适用。此次油价是供需双向的变化,在低碳经济和新能源发展的影响下,使油价很难回到以前的状态,油服公司也将更加艰难。”
面临低油价困境,很多公司采用降低资本支出、减少股利支付和裁员等策略,但是这些策略只是应付当前的问题,不能解决长远的发展问题。孙梅认为,一个公司能否在困境中脱颖而出,主要取决于其战略、技术、市场、人才、管理和信息等因素。油服行业必须建立自己的竞争情报系统,对石 油行业未来30-50年的发展前景进行分析,并根据未来的发展前景制定公司发展战略。即便将来永远处于低油价,公司都会依靠其竞争优势在市场上取得一席之地。
Rystad Energy油田服务研究主管Audun Martinsen指出:“低油价的市场行情预计将持续到2021年,届时油服业可能迎来更大规模的裁员潮。到2021年下半年,我们期待市场将有所好转,页岩油相关油服企业预计将重新开始招聘,到2022年欧洲海上油田项目订单数量可能将开始恢复。”
全球原油库容紧俏,储运业赚得盆满
在这场低油价的风暴中,原油储运行业赚得盆满钵满。
随着原油需求断崖式下滑,OPEC+减产额度和生效时间低于市场预期,原油过剩的局面愈发严峻,而过剩的原油面临“无处安放”的困境。标普最新分析称,全球原油等能源的剩余储存能力为14亿桶,其中陆地剩余储存能力约为10亿桶,海上剩余储存能力约为4亿桶。即便在考虑OPEC充分减产的情况下,这些储存空间也将会在2-3个月内被用尽。
紧张的储运空间推动储油费用上涨。有业内人士指出,目前仓储在美国属于暴利行业,此前库欣地区每桶原油每月仓储费在1美元左右,目前已飙升至8-10美元/桶,这意味着储存超过2个月仓储费就超过原油价格本身。
川财证券认为,因全球原油库存趋向饱和,储存原油可以实现期现套利,第三方原油储存公司的存储费用大幅上涨;VLCC既可以运输原油也可以储存原油,其储存原油套利将使得运价出现上涨。
国内仓储价格同样随市场紧张而上涨。4月16日,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调整期货原油仓储费标准,自6月15日起期货原油的仓储费标准暂调整为人民币0.4元/桶·天,即从原来的约6元/桶·月,调高到约12元/桶·月。上海原油期货各月份合约之间的价差随之波动,已从原来的-7元/桶转变为-13元/桶。
同时,暴跌的油价使部分国家和地区获得了低价囤油的契机,进而刺激了国际原油运输业的火爆。自3月6日OPEC+掀起价格战后,原油运输指数(BDTI指数)便连续上涨,并一直处于高位。截至4月29日原油运输指数达到1387,并曾触及1550的高位,相比油价暴跌前的764近乎翻番。
上海航运交易所4月24日发布的《中国外贸进口油轮运输市场周度报告》指出,全球原油运输市场VLCC型油轮运价量价齐升,苏伊士型油轮运价直线上升,阿芙拉型油轮运价蒸蒸日上,中国进口VLCC运输市场运价持续反弹,日均等价期租租金(TCE)跃升至18-19万美元,而年初不过9万美元左右。
运价指数(WS)能够更为直观地反映当前的运油价格。WS指数的制定依据为一艘7.5万吨油轮在14.5节航速下的收支平衡点,WS指数基准100。成交记录显示,中东至中国航线5月10-12日装期货盘成交运价为WS191。一般来说,VLCC在WS达到65的时候就达到收支平衡,可见原油运输业在当前已处于暴利时期。
“因低油价产生的蛋糕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丰盛,中间各个环节都想分一杯羹。”中国石油化工联合会信息部主任祝昉告诉记者。
“地板价”撑起保护伞,下游将现“超额利润”
在国内成品油定价机制的约束下,国内成品油市场处于外盘跌国内零售趋稳的特殊阶段。在国内疫情趋缓、消费逐渐复苏的背景下,原油成本大幅下降及成品油地板价机制保护,炼化及销售行业受益。
“对于上下游一体化的企业来讲,下游红利将弥补上游的亏损。对于某些只有下游炼化环节的企业,进口油价下跌,国内成品油价不调整的情况下可能出现‘超额利润’,需要对其进行成本核算。”周大地指出。
成品油“地板价”机制成为下游炼化行业的保护伞。根据国家发改委关于成品油定价机制的规定,当一揽子原油价格(参照三地原油移动平均价)跌破40美元/桶时,国内汽、柴油最高零售价格不再下调。
在成本大幅下降的格局下,炼油企业的利润水平正在修复。卓创资讯监测数据显示,截至4月15日当周山东地炼综合利润为740元/吨左右。自原油大幅下滑以来,山东地炼综合炼油利润表现较好,月内炼厂理论炼油利润在600元/吨左右,年内综合理论炼油利润在350元/吨左右。
国泰君安期货原油研究总监王笑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短期看来,炼厂原油需求表现很好,但是这部分需求并没有完全释放,大多以库存的形式存在。这意味着炼厂成本回归后,很大的动作就是去库存,而库存成本仍非常高昂。在优先消纳库存的情况下,企业未必能够赚到预期的高利润,目前看来低油价对于炼厂来讲还是账面红利。”
联合信用评级有限公司在相关专题研究报告中指出,理论上原油价格下跌,炼油企业的成本将降低,但由于炼厂停开工成本高,炼厂通常要储备一定原料以保证连续生产,因此原油大幅降价时,炼厂短期面临库存跌价损失。时间轴拉长来看,随着油价企稳反弹,库存损失与库存收益或将互为冲抵,对利润影响较弱。
祝昉解释道,“根据‘先进先出’原则,炼厂需要先消化一定周期前采购的相对高成本原油,红利并非立刻完全显露。从采购原油到批发成品油出厂,一般会有两三个月时间。”
随着国内炼厂开工率逐渐达到70%的历史高值,成品油批发价格呈下调趋势,而加油站等零售终端收益“地板价”政策利润则更为可观,居民出行、物流运输,基建工矿并没有享受到低油价的福利。金联创数据显示,截至4月23日国内92号汽油平均零售利润为2075元/吨,较4月16日上涨77元/吨;0号柴油平均零售利润为519元/吨,较4月16日上涨44元/吨。
“希望未来能够放弃‘地板价’,对成品油定价完全市场化,与此同时,政府用燃油消费税的方式来调节终端产品价格,既考虑到市场经济体制,又兼顾了宏观调控。”董秀成建议。
低油价、高煤价夹击,煤化工替代效应示弱
煤化工的盈利能力与原油价格正相关性,在当前20-30美元/桶的国际原油价格背景下,面临着亏损的局面。
“油价大幅降低,煤化工的竞争力大大降低,对煤化工的影响非常严重,煤制油、煤制气、煤制乙二醇全面亏损,煤制烯烃处于盈亏平衡的边缘。”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煤化工专委会副秘书长王秀江告诉记者。
根据部分研究机构测算,国内现代煤化工项目中煤制油的盈亏平衡点对应国际原油价格约在60—70美元/桶。虽然不同煤化工路径的成本有所不同,各家企业盈亏平衡点对应国际原油价格存在差异,但当下国际原油价格徘徊在30美元/桶以下,国内煤炭价格又处于近年来相对高位,现代煤化工行业亏损将是大概率事件。
中国煤炭经济研究会统计,2020年初以来,煤炭市场均价为553.4元/吨,同比下降56.8元/吨。“煤价尽管也有所下降,但是没有石油幅度这么大。一方面是终端产品市场价格下降,另一方面是煤炭原料降幅没有那么大,对煤化工产业两头夹击。”王秀江表示。
在煤价相对坚挺的情况下,煤化工装置生产成本维持高位,产品售价不断下跌。业内人士指出,随着海外需求遭遇大面积退单,乙二醇港口库存抬升迅速,供需双弱叠加港口液化库容紧张,乙二醇毫无抵抗式下跌,乙二醇现货价格一度跌破3000元/吨,煤制乙二醇价格最低达到2650元/吨。
联合信用评级有限公司在研究报告中以中国神华煤化工(煤制烯烃为主)和丹化科技煤化工(煤制乙二醇为主)为例,指出两者煤化工业务毛利率在2014—2016年国际原油价格下跌,“原油/煤炭”下降的背景下,盈利能力下降。其中“原油/煤炭”这一比值作为参照系,当该比值上升时,表明煤价相对于油价升高,石油化工或更具成本优势,反之则现代煤化工更具优势。
“煤化工企业一方面要练好内功,节能降耗,提高核心竞争力,包括产业链延伸、产品差异化发展,避免同质化竞争,”王秀呼吁道,“另一方面需要国家在特殊时期提供相应的政策支撑,希望能够在低油价下对煤制油等的消费税进行适当减免。在油价高企的时候,可以取消税费优惠甚至征收相应超额利润的调节基金。”
雪上加霜,新能源行业式微?
尽管新能源发展是大势所趋,但是成本问题与技术突破仍成为其扩张的桎梏,长期的低油价对于新能源行业,特别是对于新能源车产业会形成一定的挤出效应。
“低油价对替代化石能源产业的打击是十分沉重的,新能源在低油价下很难有发展空间,在成本上不具备竞争力。因此低油价不仅对油气行业,对全球经济、能源结构、环境治理、应对气候变化都有严重冲击。”董秀成认为。
传统逻辑下确实如此,首先较低的燃料价格使电动汽车和生物燃料竞争力下降;石油公司可能会转向天然气生产并压低价格,降低光伏、风能作为电力来源的竞争力。包括国际能源署(IEA)在内的很多人士认为,油气巨头可能会为了生存而缩减开支,从而减少对海上风电等可再生能源的投资。
分析机构伍德麦肯兹的观点与之相悖。他们认为,开发商会因为油价走低,转而更多地投资收益率相对较高的可再生能源项目。“受本轮油价下跌影响,75%的油气项目的收益率将会低于资金成本,也就是说,油气项目的收益率相对低风险的光伏、风电项目已经没有优势。”
相比收益率仍较为可观的风电、光伏,受成品油价持续走低的影响,尚未成熟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陷入困境。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第一季度,国内汽车产销量分别为347.4万辆和367.2万辆,分别下降45.2%和42.4%。其中,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完成10.5万辆和11.4万辆,分别下降60.2%和56.4%。
中咨华澍新能源投资部总经理李东昌表示,两三个月的封闭的“特殊时期”,消费者购车行为无法进行,而新能源汽车行业具有明显的“以销定产”的特点,没有销量,汽车制造商无法生产,上游产业链企业无订单,无法排期,零部件供应不足等情况出现,最终导致整个产业链目前处于临时受到压制的局面。
从用车成本来看,电池占电动车成本在40%左右,也是电动车价格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但较低的用车成本则抵消了新能源汽车的高昂售价。为保护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生存环境,国家已经采取了相应的刺激政策,并将2020年年底到期的购置补贴和免征车辆购置税政策延长2年。
低油价对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影响可以用“令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来形容,但依靠救济并非长久之计,而要从根本上推动产业走向成熟“富裕起来”。
石油危机“缘起-震荡-平复”规律分析
每一次危机爆发的背后,无论是地缘政治博弈,还是经济制裁深化,最终仍然是供需的锚决定油价走向。
油价暴跌震荡乃至“负油价”,这一历史极端事件背后有偶然和必然驱动因素。
历史总有相似之处。迄今为止公认的三次石油危机分别发生在1973年、1979年和1990年,三次危机下油价暴涨重创世界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