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转型路上挪威左右逢“源”
•卢雪梅
编者按
2021年，Equinor（挪威国家石油公司）的油气产量刷新了历史纪录。与此同时，挪威方面释放出不少坚持油气勘探开发的意向，这在以能源转型和气候变化应对为主题的欧洲大陆，多少显得有些刺耳和另类。实际上，作为欧洲主要油气资源国，挪威靠油气业务建立了全球最大的主权财富基金，依靠油气资源获益良多。但同时，挪威在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发展步伐也迈得相当稳健。挪威在能源方面的“两面性”或许与其独特的地理、资源条件有莫大的关系。
挪威资源的“两面性”
与俄罗斯相比，挪威是相当低调的油气资源国。虽然面积很小，但展开一张全球地图可以发现，挪威位于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西部，比俄罗斯的纬度还高，1/3的国土位于北极圈内，地理上是全球最靠北的国家，不仅拥有绝佳的自然环境，而且俯瞰着北极丰富的自然资源。
“白煤和黑金”
挪威人口为500万，仅是沙特人口的1/7，却是世界上最大的油气资源国之一，也是北欧福利最好的国家之一，这主要得益于其丰富的能源资源,即“白煤和黑金”。
所谓白煤，是指水力发电。挪威地理位置独特，拥有全球最广泛的峡湾地貌，多山地、多湖泊、多瀑布，水力资源异常丰富。1970~1985年，挪威大兴土木，建成了一大批水电站。迄今为止，挪威的水力发电量占该国总发电量的96%以上，是欧洲，也是全球“绿色”成色最高的用电“模范”。
除了白煤，挪威还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1962年，挪威找到了艾科菲斯克油田，是迄今为止挪威大陆架上的第二大油气发现，随后，沿着挪威大陆架和北海海域，挪威又找到了一系列油气发现，其铺设管网，将天然气输往德国，原油则输往英国和其他欧洲国家。挪威曾一度成为仅次于俄罗斯、沙特的全球第三大天然气出口国。坐拥如此丰富的油气资源，又地处北欧，紧邻最大的油气消费国，挪威想不富也难。
环境保护派和化石资源派的尖锐斗争
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资源结构，使得挪威国内的环境保护派和化石资源派之间的斗争异常尖锐，在国际舞台上的“人设”也显得很具两面性。
一方面，挪威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比如，挪威通过国际气候和森林倡议计划，向发展中国家投入了大量资源，打击这些国家的森林砍伐；挪威是绿色气候基金的最大捐助者。政府也在能源转型技术研发方面投入大量资金，尤其注重碳捕集和封存（CCS）技术的研发。
挪威的主要金融机构，包括央行和主权财富基金，也已从与煤炭相关的企业撤资，并在逐步停止对石油与天然气勘探和生产公司的投资，转而将资金投向未上市的可再生能源企业。尤其是挪威主权财富基金，近年来不断抛售化石能源公司股票，每次发布公告都给以油气生产为主业的公司造成巨大的压力，并对仍保持化石能源路线的投资人发出强烈的“劝退”信号。这些举措和政策也得到国内广泛的民意支持，尤其是享受高社会福利成长的挪威年轻人和城市居民，对此尤为热衷。
另外，碳税对挪威来说也不是什么新事物，早在1991年，挪威就引进了碳税，几乎是最早引入碳税的国家。挪威的“绿色”还表现在电动汽车的销量上。2021年，挪威新车销量中有70%都是纯电动汽车，这显然也是民众支持新能源的具体表现。
另一方面，挪威的经济倚重化石能源收益。最新数据显示，挪威是世界最大的原油出口国之一、第三大天然气出口国，油气出口收入占总出口收入的41%，收益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4%，也占政府总收入的14%，为其7%的人口提供了就业岗位，人均收入高于美国，主要受益于油气出口。
挪威拥有巨大的油气储量，其石油产量增势预计会持续到2024年，且挪威地处欧洲，与消费国近在咫尺，是欧洲最安全可靠的化石能源来源。1990年以来，挪威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就一直很稳定，毫无下行迹象。挪威近期称，计划到2030年将碳排放量在1990年的基础上削减14%~21%，远低于前几年设定的削减50%~55%的豪言壮语。
经济模式与环境愿景的不协调
可以看出，挪威的经济模式底色与其表达的环境愿景之间存在不协调因素，也在民众中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撕裂，且在今年的议会选举中有所体现。此前从未赢得过议会席位的绿党党员人数大幅增加，一度得票率不俗，这从一个侧面表明，环保主义倾向的抬头。
尽管如此，挪威对油气收益的支持力度仍占压倒性地位。挪威首相曾公开表示，当前的世界仍严重依赖石油和天然气，完全停止石油勘探和生产不仅无益，而且可能阻碍向可再生能源转型的进程。挪威官方有不少关于发展可再生能源绝不等同于让油气行业“关门大吉”的表述。
已执政8年（最近一次选举中落败）的保守党一直支持化石燃料生产，并公开表示，要停止油气生产可能需要300年。最近上台的工党也公开宣称，不会让任何要求停止所有油气勘探生产的政党加入新的联合政府。工党的盟党虽然对限制挪威化石燃料出口态度强硬，但也只要求停止向公司发放新的勘探许可证，并认可马上停止所有的油气生产对挪威的经济冲击的确过大。挪威国内的意见分歧可能最终会形成一种折中方案。
目前，挪威大部分油气产量仍来自北海的成熟油气田，而真正对挪威未来油气发展前景构成挑战的是其在北极圈巴伦支海的油气储量的动用，环保主义者对此非常敏感，新上台的工党对停止发放勘探许可证一事态度暧昧，这些都是挪威油气未来的不确定因素。
Equinor娴熟运用“两手抓”
代表挪威油气行业的Equinor（挪威国家石油公司）也是这种“两面性”的一个缩影，但运用得更加娴熟。2020年以来，受疫情影响导致全球能源需求下行，Equinor的油气生产也随之受到抑制。2021年后，能源需求开始恢复，该公司受益于政府对油气公司的税收减免，开足马力生产，不仅创造了油气产量新高，而且收益实现了翻番。
大力开发油气资源
Equinor10月的原油日产量达到182万桶，高于9月的177万桶；天然气产量也有所增加，从9月的89亿立方米增至10月的104亿立方米。该公司也因此在下半年的能源危机中获得巨大收益，其10月仅天然气销售收入就达到79亿美元，三季度收入同比增长逾一倍，净利润增至14亿美元。
Equinor增产的同时，储量也实现了跨越，在国内接二连三找到新发现。11月官宣了在挪威水域找到的第6个发现，位于挪威海上Tyrihans油田以北，资源量高达620亿桶，由于地点合适，非常有利于Equinor应对油气价格波动，而且投资回收期短，排放量也低。
从未回避能源转型
在大力勘探开发油气资源的同时，Equinor从未回避过能源转型，为了更好地服务公司低碳转型发展需求，2021年通过制定新的低碳转型战略、业务重组和整合、组织架构变革、新业务规划等举措，进一步坚定了低碳转型的决心，探索符合自身特点的新发展路径。Equinor计划，到2026年向可再生能源项目投资230亿美元。Equinor的目标并不局限于成为低碳石油公司、开发碳捕集和储能技术，而是在不放松油气资源勘探的基础上，致力于成为风能和太阳能领域的市场引领者。
Equinor还制订了转型计划，并于2020年确立2050年前实现净零排放的目标，同时制定了清晰的低碳能源转型方案，2021年初又对该计划进行了最新调整：2035年前，碳排放强度减少40%，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2021~2026年向可再生能源领域投资约230亿美元，在可再生能源和低碳解决方案上的投资占总投资的比重从2020年的4%增至2030年的50%以上；2026年，可再生能源发电总装机容量将提升4~6吉瓦，2030年为12~16吉瓦。
为了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目标，Equinor的战略将分短、中、远期三步走，即2026年可再生能源产能增长10倍，聚焦海上风电；2030年致力于达到公司全球业务的碳中和，巩固在低碳生产方面的行业领先地位；2050年，从能源的生产到最终消费全部实现净零排放。
在油气与新能源业务之间寻求平衡
在传统油气业务与新能源业务之间，Equinor试图寻求平衡发展，主要通过传统油气业务筹集现金流为发展可再生能源提供资金支持。Equinor计划，2019~2026年，实现油气产量年均3%左右的增幅；2021~2026年，从油气业务中获得450亿美元的自由现金流。Equinor将凭借其在油气领域的强大资本和技术优势，打造一条基于低碳技术的零排放价值链，不放过任何极具潜力的增长点。
总体而言，作为欧盟的一员和主要的能源供应国，挪威必须赞成从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的转型计划，但以油气为主要产业的挪威又非常务实，认为能源转型的成功取决于用好来自油气生产的红利。对于Equinor而言，发展前景依然光明，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将为其在即将到来的能源转型大势中占据有利地位，而且至少在未来十年内，这一优势不会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