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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抉择:百年老店的新一轮转型
石油公司在经历了百年的黄金时代之后,目前迎来了新的时间拐点。作为一家极具危机意识的国际石油公司,BP再一次走在IOC转型的最前沿。
文 | 武魏楠
在温室气体排放和气候变化的大背景下,以低碳化、清洁化为主题的能源转型,越来越成为能源巨头发展过程中不可回避的话题。
一时间,去碳化、发展可再生能源,成为包括国际石油公司(IOC)在内能源企业的重要选项,它们纷纷宣称加强可再生领域的投资,以迎合能源发展过程中不断增强的“道德属性”。
由于石油和天然气当前还具有足够的竞争力和经济性,因此国际石油公司往往“说多做少”,能源转型大多还停留在口头上。
然而,今年8月,国际石油巨头BP发布的一份未来十年战略,像一记重磅炸弹,随即让业界发生剧烈“地震”。两个多月过去了,各方的争论至今仍在持续。
这份战略的核心是,未来十年BP拟削减40%上游产能、每年在低碳领域投资50亿美元、实现50GW的可再生能源装机、氢能全球市场份额增长到10%……这一远景将资本支出全面倾向于可再生能源、低碳、清洁的路径。更重要的是,BP要从国际油公司(IOC)变成一家国际能源公司(IEC)。
这家曾经喊出“超越石油”口号的IOC巨头,又一次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BP这家石油界的百年老店,能完成这华丽的转身么?
历史负担
起源于1909年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的BP是一家不折不扣的石油百年老店。1954年,公司改名英国石油公司。上世纪80年代开始,英国政府逐渐出手BP公司的股份。但“英国石油”这一极具历史色彩的名字却保存下来。
上世纪80年代,BP年营收不过500多亿美元,在财富500强的排名也只是30位左右。在那个北海资源被普遍认为接近枯竭的年代,BP亟需颠覆性的变革拯救公司。
1995年,原俄亥俄标准石油公司(1987年与BP合并)CEO约翰·布朗走马上任BP新任CEO。一个属于BP的时代也拉开了大幕。
1997年,全球石油价格暴跌,油价一度跌至10美元/桶以下。约翰·布朗乘机大肆挥舞起支票本进行大规模的并购。1998年,BP并购了美国Amoco石油公司。
这桩价值800多亿美元的并购案在当时堪称天价。要知道,Amoco当时的资产规模在全美的石油公司之中排名第4,而且和很多美国的石油公司一样,Amoco拥有完整的储运、炼化和零售渠道。BP不仅一举成为IOC的超级巨头,而且还成为仅次于壳牌与巴斯夫的化工企业。
这桩并购案的成功从下面的数据也可见一斑:合并完成的1999年,新公司营业收入从683亿美元增加到836亿美元,资本回报率高达13%。
两年之后,约翰·布朗再度举起并购武器,拿下美国石油公司Atlantic Richfield Company(ARCO)。到了2004年,BP终于在财富500强的排名上击败了霸主埃克森美孚,跃居第2。
然而短期内频繁地并购也给BP在内部管理上留下了巨大的疏漏。在深海地平线事故之前,原Amoco公司的美国炼厂在2005年发生爆炸事件;1年后,BP在阿拉斯加的一条输油管道发生泄漏事故,约20多万桶原油涌入雪原。
加上深海地平线事故,一连串的环境危机让BP原本因为“超越石油”而赢得的舆论好感度迅速跌至谷底。环境危机引发的巨额赔偿也成为BP公司的沉重负担。
戴德立临危受命,成功地让BP走出了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刻。2020年2月,陆博纳接任戴德立成为BP新任CEO,此时正是BP近10年来最好的时期——墨西哥湾漏油事故的负面影响正在逐渐消弭,2014年的油价暴跌已经过去,BP的资产负债表正在日趋稳健。
但人算不如天算,国际油价从2020年1月开始了新一轮的暴跌之路。WTI期货价格甚至在4月一度出现负油价。加上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严重打击全球石油需求,石油行业再度陷入了全面萧条之中。
东西分明
在石油行业不景气的当下,几乎所有的石油巨头都在谋求转型。但同为IOC巨头,企业与企业之间也是“千人千面”。
“在能源转型方面,欧洲一向要比美国激进。这是欧洲资源禀赋特性决定的。”一家国内油服企业负责人告诉《能源》杂志记者,“在政府政策的影响下,欧洲的石油公司、公众、投资人对于油公司的转型也更加积极。”
喊出“超越石油”口号的BP开启了21世纪初石油公司投资可再生能源的浪潮。今天又是BP在油公司转型的道路上迈出了最大的一步。
实际上,欧洲公司对新能源的倾向性早就有所表现。2017年,BP斥资2亿美元收购了Lightsource的43%的股份,该公司已更名为Lightsource BP,并且是欧洲最大的太阳能项目开发商。
在彻底离开光伏制造的市场之后,BP又在电站领域重新杀了回来。近两年,BP对Lightsource BP又进行了增资,目前BP持有该公司的股份已经达到50%。
2018年,BP的转型投资更多了。首先是2000万美元投资以色列快速充电电池开发商StoreDot。紧接着500万美元投资了美国公司FreeWire,该公司为电动汽车提供快速充电的基础设施。
当年最重磅的投资还是在“老家”英国。BP1.6亿美元收购英国充电点网络Chargemaster,这让BP在英国就有了1200个加油站和6500个充电点。
8月大踏步的战略转型之前,BP的新能源转向甚至在欧洲都算不上突出。
道达尔的光伏装机超过1.6GW,每年3%的资本支出用于清洁能源,并计划在20年内将比例提高到20%。2016年,道达尔就收购了法国电池制造商Saft。
Eni与GE、Equinor一起合作开发陆上和海上风电项目,还计划在2018至2021年间投资13亿美元投产1GW的可再生能源装机,2025年达到5GW。
还有2016年就把电力作为三大重点业务的壳牌。2016年壳牌在低碳和发电业务投入了20亿美元,2017年收购了英国电力公司First Utility和欧洲最大的充电公司New Motion。现在壳牌已经是欧洲最大的电力交易商之一。
在欧洲的IOC们忙着在低碳、清洁能源领域搞“圈地运动”的时候,它们的美国同行还在页岩缝隙里大把烧钱。
早在IOC第一轮可再生能源热潮的时候,埃克森美孚就反其道而行之,在2009年进军了生物质燃料领域。然后,美国页岩革命爆发,原本是属于中小油公司盛宴的二叠纪、巴肯、EagleFord陆续吸引来了大公司们。现在,镌刻着美国DNA的IOC没有几个不握着大量的页岩资产。雪佛龙甚至成为了二叠纪盆地最大的油公司之一。
东西半球两大群体之间泾渭分明的差异,除了受到政府政策和公众舆论的影响,更是各自主力市场环境变化的最终结果。
美国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与消费国,本土石油工业异常发达。雪佛龙、埃克森美孚这样的巨头说是国际石油公司,实际本土市场份额占据了很大的比例。除非大家集体削减石油业务,否则一旦有人主动退让,市场份额就立刻被其他公司占据。
相较之下,欧洲油公司的“国际”属性更强。在北海油气资源难有大突破的情况下,欧洲IOC普遍进行全球化的资产配置。但是进入21世纪之后,国家石油公司(NOC)走强,IOC走弱是个不争的事实。
BP公司本身的历史其实也反映出了历史潮流的变化:石油的收益一步一步从跨国石油公司的手中转移到了国家石油公司或者资源国政府的手中,“资源民族主义”兴起。
在这种情况下,欧洲的IOC们必须及时改变自己表演的舞台。在自身还具有资本规模优势和更多容错空间的时候,大踏步进入全新的市场领域是历史的必然。
石油末路?
2020年9月14日,BP公司因为疫情因素将年度《bp世界能源展望》的发布放到线上举行。在公布了激进的转型战略之后,BP对世界能源未来的预判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会上,BP首席经济学家戴思攀公布了一个让整个石油工业都会感到黯淡的结论:“我们认为石油的需求不可以恢复到疫情之前的水平。事实上它还在2019年的时候,恐怕就意味着在快速转型和净零当中,石油的需求已经封顶。”
以这个判断来反推,BP在2019年就决定处置阿拉斯加的资产,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加强资产负债表和重置在美资产。
2019年8月,BP宣布将以56亿美元的价格向Hilcorp Alaska打包出售位于阿拉斯加的所有资产(包括Prudhoe Bay、Milne Point和Point Thompson油田的股份,以及总长超过800英里的输油管道)。1959年,BP进入阿拉斯加。在BP收购Amoco之前,阿拉斯加是其在美国最重要的资产。整个交易预计将在2020年9月底之前结束。
不仅仅是阿拉斯加,BP在北海地区也有了更加保守的姿态。
今年1月,Premier Oil宣布将以6.25亿美元的价格从BP手中购买北海资产(Andrew地区和Shearwater资产),目前该笔交易尚在进行中。
不过另一笔交易已经完结。2018年,EnQuest公司宣布完成从BP手中收购北海马格纳斯油田75%股权。计算上2017年已经完成的25%股权交易,目前EnQuest公司拥有马格纳斯油田的100%股权。
北海与阿拉斯加都是BP最早的核心资产所在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已经进入开发中晚期的探区正在因为资源枯竭、成本上涨等因素变得对IOC们不再有经济价值。
康菲石油是整个阿拉斯加地区硕果仅存的大型石油公司,在美国更受欢迎的无疑是页岩资产,而不是饱受环保因素困扰的阿拉斯加。北海地区更是早已不是欧洲石油工业的骄傲,丹麦甚至都已经竭力摆脱了资源诅咒。现在这里的投资风口早已变成了海上风电。
从石油工业的周期性上来看,BP出售部分低效资产不过是作为IOC的常规操作。这些资产很快就有人接手也可以看得出来,大公司无法接受的资产回报,也许有其他公司愿意接受。
对石油需求恢复悲观判断带来的最直接影响,是削减下来的成本可能未来再也不会流回到相应的项目上了。比如说今年的油价暴跌让BP在安哥拉的深水项目与加拿大的油砂矿项目因此叫停。
如果是历史上以往那样,这些项目会在油价回到60、70美元之后再度开启。大概两三年的时间建成投产,油价也在这个周期内维持高点,甚至可以一度冲到80、90美元/桶。然后就是等待下一轮的油价暴跌会触及怎样的低点。
但是时代变了,今年被叫停的项目未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出现在BP的资本支出当中。这些钱会流向可再生能源发电、氢能、充电桩……完成BP在低碳、清洁能源领域的原始积累。
傲立的氢
都说大船难掉头。BP这艘巨轮曾经在墨西哥湾折戟沉沙,如今想180度的转弯,也并非易事。
在BP对化石能源可以称得上是“悲观”的预测中,天然气的表现却让人眼前一亮。或者用戴思攀的话说,是“天然气更具有韧性”。
根据BP的能源展望,天然气的需求在未来50年却仍然在逐渐增加,然后才会稍微下降。这主要是两个方面因素造成。首先,世界能源的低碳转型并不能迅速、彻底地抛弃化石能源。天然气作为化石能源的一种,相对低碳、多氢,与可再生能源相比经济性更强,是能源转型过渡时期的最优选择。另一方面,CCUS技术的不断进步意味着发展中国家可以在天然气代替煤炭的过程中也可以实现零排放或者是净零排放。
从薪柴、煤炭,到石油、天然气,人类主导能源的里的碳元素在不断减少,氢元素在不断增加。技术发展到今天,氢能源的大规模应用已经被人类提上了议事日程。更具中长期规划到2025年,中国氢能产值将会超过5100亿元,最终发展成万亿市场。
在BP公司提出了10年战略目标中,只有氢能业务明确提出要把市场份额提高到10%,足见其重视程度。
在普遍意识中的油公司转型,就是投资可再生能源或者是在加油站里装上充电桩。在BP看来,拥有光明未来的可再生能源也存在着一个隐形天花板。
尽管在BP最乐观的估计中,可再生能源发电比例最高可以占到总发电量的75%。但两个最大的问题依然制约着可再生能源的发展。
“首先就是可再生能源发电间歇性的问题。可再生能源占到60%以上发电量后,电网的平衡成本大大增加。这会严重阻碍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戴思攀说,“另一个障碍在投资。如果要达成最乐观的预测,每年可再生能源投资将高达5000亿至7000亿美元。而且这些投资中的大多数还发生在发展中国家。”
投资的问题要依靠政府、企业、金融机构共同来解决。但电网平衡的问题则更多地要看电力系统容纳储能、水电、天然气、充电桩、生物质能及运用它们来平衡电网的能力了。而这些都恰恰是BP十年战略的重点领域。
在风电都摆脱了补贴、可以平价上网的时代,油公司的生死存亡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前景。经历了“七姊妹”时代的老兵BP,能够涅槃重生吗?